今年夏天,我回到家乡,租住慧可居风情小镇。小镇距汤池中学不远,坐公交车只有两站路。汤池中学是我的母校,我在这里读了五年半的书,可以说,我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汤池中学,坐落于岳西县温泉镇。汤池,得名于温泉。古人称温泉为汤,汤即热水,汤池即热水池。成语“固若金汤”中的“金“就是金属,借指金属铸造的城墙;“汤”指热水灌满的护城河。中国古代士人崇尚清洁,注重沐浴。周代诸侯称封国为汤沐邑,孔子喜欢“浴乎沂”。国君赐汤是很高的待遇,杨贵妃曾经“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现在的地名很多通俗化了,汤池镇成了温泉镇。唯独汤池中学还保留着古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就是一种文化的坚守吧。
两站路,走走便到。同行的朋友说,汤中现在很漂亮。不一会,就看见一个大标牌,上书“汤池中学”四个大字,威武壮观。疫情期间,门虽设而长关。但门前广场与路同温泉大道紧密相连,温泉大道旁就是温泉河,这些都让人眼前一亮,同时又有一种陌生感。朋友说,此地公交站名叫大摆,真好玩。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大脑里便电光火石般地一闪,眼前出现一幅画面:教室的楼下是一垄梯田,田里生长着碧绿的水稻,田外一条清澈的河流。夏天,水流湍急,至此往内一折,继而往外一摆,很是壮观。傍晚,晴天,同学少年皆不贱,我们趟过清凉,在河之洲,枕石望月,听取蛙声一片。
扫码进门,境界大开。中心广场宁静致远,自在坦荡,教学楼卓然而立,遥相呼应,宛在水中央。运动场上的红色跑道韵律悠扬,充满活力,充满希望,一片动感。于是,余有叹焉:这里是一座充满现代气息的校园,已不是昔日的乡间学校。环境可以育人。建筑是凝固的音乐,一棵树、一株草都有思想。这样想着,我心中的一丝失落连同菜畦满眼荠麦弥望的幻象全都烟消云散了。
信步前行,身边的学子热情而礼貌地打着招呼,他们说着熟悉的乡音,每一句都使人感到温暖。我痴痴地想,四十多年前我曾像一只雏燕,从这里飞向风雨。现在它飞回来了,“试入旧巢相并”,可眼前一切都是新的:楼是新的,人是新的。一切都在变,旧貌换新颜,母校也乘上时代的列车一路呼啸一路向前。我感到欣慰,同时又有些自责:对母校索取的多,奉献的太少。
有两人急急走来。“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来者均是中年人,成熟稳健。一是我的学弟,一是我的学生。他们说的方言迅速消散了我的陌生感,回家的感觉潜滋暗长,心灵的触觉正在接收某种暗物质释放的能量。在他们的描述中,我对母校的发展有了清晰的印象。母校成立于1958年,现为安徽省示范高中,学校历史悠久,人才辈出。历届学子阳光开朗,求真求实,温泉水暖,洁身好义。在新时代,学校秉承“明道、厚德、益智、强身”的校训,坚持“五育并举”,着力创建“美好汤中”,给学生提供一张可以安静读书的课桌,为学生的终生发展奠基。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但这里没有康河,只有曲径和直道,通幽且葳蕤。在母校盘桓,同行的朋友一再提醒我。但我情有所归,心有所待,我对学弟说:听说当年的水井、梧桐还在?
学弟把我引到水井旁,井上有盖。打开井盖,水清,水深。学弟说,这水现在还能用,过去在食堂边。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我,我瞬间在校园里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我和同学们正在食堂排队、我们小声地骂炊事员动作慢小气鬼;我看到同学们只打饭一日三餐都是罐装腌菜;食堂旁边是大礼堂,大礼堂里有乒乓球和广播站,男同学健美的动作女同学银玲似的播音就是一幕幕《青春万岁》……
走上一级又一级台阶,如同走进一段又一段如歌的岁月。多年后,同学汪兄曾在一篇文章中深情地写道:“梧桐树下寝室边,春听飞燕秋听蝉。母校向无围墙,绝少风物,仅一片操场,几株梧桐。此梧桐曾佑送万千学子,而今已历风云四十余载,尚能别来无恙乎?”手抚梧桐粗壮的躯干,仰望支撑云天巨大的树冠,我想起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时的我想说:母校啊,我曾是您枝头的一只小鸟,是您赋予我飞翔的翅膀。今后无论飞向何方,我都会用嘶哑的喉咙为您歌唱。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长揖别,自兹去,勤珍重。今生今世,母校,是我心中永远的神山。您在我的仰望中,我在您的守望里。
刘灭资,安徽岳西人。汤池中学1978届校友,1973年—1978年在汤池中学读完初中、高中。现为南京市江北新区教育发展中心教师、南京市作协会员、岳西县作协会员。2018年开始文学创作,在《安徽工人日报》《金陵晚报》《现代快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20多篇,散文集《游子吟》2022年出版。“老家系列散文”引起读者共鸣,产生了较大影响。